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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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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毫不知情地掉馬了。◎

影閣。

人潮來來往往, 親密地交談著生死之間的大事。

角落裏坐著一群殺手,有的是中場休息,有的則是尋覓雇主, 總之,或許正是因為在這影閣內身份都是秘密,不知道彼此的身份, 所以大家說起話來也沒有那麽多顧忌。

其中一個問:“白清閑,你最近怎麽又來接單了?不是巴結上貴客了嗎?”

白清閑晃了晃藤椅,搖晃之間,藤椅咯吱作響,牽連耳墜也跟著蕩,有面具遮擋, 也瞧不見他神情如何,只見他嘴唇抿成了一條鋒利的刃,無奈道:“那又如何?我也不是天天都要為她服務的, 閑來無事便來接幾個單子湊合著過了, 少總比沒有要好吧。”

“嗬,我就是隨口說的, 你還真的巴結上了啊?”那人連連嘆息,說道,“我真是又怕你接不到好單子, 又怕你接到太好的單子,虧了虧了,早知我當時就不發呆了。”

白清閑說:“可能我運氣比較好?”

旁邊的人擡手作勢要揍他:“你就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了!”

白清閑輕描淡寫地用手中折扇擋了一下,四兩撥千斤地劃過去了。

又一人好奇道:“那你的雇主最近都沒有來找過你嗎?”

白清閑這下終於有些情緒波動了, “確實很久沒跟我聯系了。”

先前開口的人大笑道:“肯定是你嘴賤惹到人家了, 哪有你這樣話多的殺手?”

白清閑翻了個白眼, 正色道:“說到這個,我想請教你們一件事。”

“難得,你也有請教我們的時候?”

“哪方面的問題?”

白清閑道:“在座哪位曾經有過道侶?”

眾人一時沈默,大約幾息後,其中一個顫顫巍巍地伸出手。

其他人的反應基本上都是:“什麽!你竟然!”

那個人百口莫辯,連連擺手說道:“那都是百年前的事兒了。”

白清閑合上手中的折扇,傾身向前,打斷了他們的征討,“我想問問你,假如你道侶在懷裏貼身放置了一枚玉牌,某次不慎掉了出來,被你瞧見了,她就眼疾手快地撿起來收入懷中,你隨口調侃了一句‘這麽緊張,不會是你的白月光吧’,她聽了之後就變了臉色,嗯,她是個脾氣比較好的人,不常生氣,但你說完這句她就不再聯系你了。這是不是意味著你猜對了,那枚玉牌真就是她的白月光贈與她的?”

“這還用說?”那人立刻答道,“肯定是啊,不過,你確定是你的道侶?你不是沒有道侶嗎?如果貿然探究別人的私事,對方肯定會生氣的,這一點你不是最清楚嗎?”

白清閑:“我是說如果,你不要將我對號入座。”

雖然嘴上是這麽說的,不過他說的確實是他和唐姣的事沒錯。

仔細一想,確實是有兩種解釋。

第一種,就是被白清閑猜中,那枚玉牌是白月光相贈的。

第二種,則是因為他與唐姣之間本來就不該深究,唐姣覺得受到了冒犯。

不過,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都足以說明這個人在唐姣心目中的地位很高。白清閑心裏苦澀,他也就是隨口一說,哪裏知道就揭了唐姣的逆鱗,當時瞧見唐姣的反應不對勁,他頓時楞住了,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嘴裏緩緩地吐出一句話:“不會......吧?”

唐姣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她將玉牌放回懷裏,說了一個“我要回去了”,便起身離開。

白清閑當時也不知是什麽心理作祟,並沒有道歉。

如果他不知道自己給唐姣的符箓被隨手塞進百納袋裏,和其他東西混在一起,也不知道唐姣隨時貼身放置的東西就只有那一枚玉牌,偶爾還會拿出來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在懷念什麽,還是在等待什麽,白清閑想,或許他是有可能為自己的嘴快而道歉。

但事實上就是他都知道,所以莫名產生了一種覆雜的情緒。

你不是很公事公辦嗎?你不是絕不談感情嗎?

這麽一個對感情近乎漠然的人,只知道修煉的人,竟然有個念念不忘的對象。

白清閑想起一句話——不患寡而患不均。要是唐姣當真對誰都不在乎還好,他也就沒什麽可說的,可她偏偏就是有個很在乎的人,那她為什麽要來找自己?他想不明白。

他本該對雇主的事沒有過多好奇心。

自從那件事後,白清閑卻極其想知道那個人到底是誰。

那枚玉牌質地特殊,是明瑯玉所鑄,玉牌上的字跡分明,刻著:紫照。

白清閑對這兩個字沒什麽印象。

要麽就是不出名的修士,要麽就是極少邀請他人來洞府做客的修士。

前者自不必解釋,後者典型的例子就是珩清真君,他的洞府名沒什麽人知道,不過要是去問一問藥王谷的長老們還是能得知的,不過這一切都建立在知道珩清歸屬藥王谷的前提下才能進行,白清閑壓根就不知道那枚玉牌的主人來自哪個宗門,更無從找起。

以他對唐姣的了解,唐姣應該不會對一個等階比自己低的修士念念不忘。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那枚玉牌的主人是個性情孤僻的高階修士。

性情孤僻,她喜歡這種類型的?白清閑不禁有些懷疑起唐姣的審美了。

眾人見白清閑交流了兩三句之後就兀自低頭開始轉動手指上的扳指,彼此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他說的絕對是他本人”,畢竟他每次煩躁就喜歡轉扳指。

“我說,失戀是常有的事情......”

其中一個人寬慰道,伸手想拍拍白清閑的肩膀。

結果手還沒碰到白清閑的肩膀,他就霍然站了起來,把其他人嚇了一跳。

“我先失陪了。”

白清閑說完,轉身就走。

餘下的人面面相覷,問道:“他不會是怒發沖冠為紅顏了吧?”

當然不是,白清閑還沒有到那個地步,他只是單純覺得自己不能瞎想了。

與其這麽胡思亂想,揣測那個人的身份,不如直接查了,也省得浪費時間。

他找到影閣的工作人員,那名狼族女子。在影閣呆了這麽長時間,彼此都混了個臉熟,所以當對方聽到白清閑說要調查一個人的時候,沒什麽猶豫,以為他是為了任務。

狼族女子名為藏麟,平日裏專門負責接待影閣的貴客。

像是辦理入職手續或離職手續,也都是經由她之手,可以說是影閣的副手。

她剛幫一個劍修辦理好了離職手續,白清閑就走了進來,兩人擦肩而過,都沒有引起對方的註意,然而當白清閑說出“紫照”兩個字之際,那名劍修離去的腳步頓了頓。

藏麟說:“我記住了,只是調查這個洞府的主人是誰嗎?”

白清閑的註意力分了一些在那名反應怪異的劍修身上,一時間沒有回答。

“不。”他說道,“我記岔了一個字,是‘清照’洞府,理應是一名氣修。”

他沒有亂編,確實有這麽一個洞府存在。

藏麟點頭,白清閑瞥見那名劍修在他說完這句之後便離開了。

“沒有別的事情了,我等你的回覆。”

他笑著沖藏麟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大堂。

熟練地拐過曲折重疊的甬道,臨近最後一個拐角的時候,白清閑停下了腳步。

當對方毫無防備地踏入視野中的時候,漆黑的鎖鏈立刻如蛇一般將其束縛。

“我想起來我在哪裏見過你了。”白清閑牽著鎖鏈的另一端,任憑對方極力掙紮,慢騰騰說道,“當初,我的貴客急匆匆從我身旁離開,去追的人就是你,對不對?”

他無意傷害對方,所以也沒用上全力。

“你們兩個是認識的——並且,你也認識洞府的主人?”

掙夠靈石來辦個離職手續沒想到會遭遇這種事的柳海棠:“......”

她迅速冷靜了下來,凝視著眼前狠狠坑了小師妹一筆巨款的人,問道:“所以,你方才的舉動都是故意的?你準備打聽的,根本就不是清照洞府,而是紫照洞府對嗎?”

白清閑承認了:“沒錯,我無意與你為敵,只是想打聽一下。”

柳海棠感覺白清閑友好地松了松鎖鏈,她沈默片刻,決定順水推舟問下去。

“你是怎麽知曉這個洞府的?”

這是最關鍵的一點,也是柳海棠到現在也沒有動手的原因。

令她意外的是白清閑露出了驚訝的神情,隨即笑了笑,說道:“你和她相識,怎麽會不知道這件事?我只是想知道讓唐姣念念不忘的那名白月光是誰,這很難回答嗎?”

柳海棠茫然:“念念不忘?白月光?”

白清閑:“嗯?她懷中的那枚玉牌,不正是那人送的?”

柳海棠喃喃道:“玉牌,確實是有這回事,只不過......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這就奇了怪了,你不會是到現在還在與我裝傻吧?”白清閑微微皺了眉,說道,“我查這個並不是要找那人算賬,而是因為我與唐姣如今是雙修對象的關系,想知道她心中的那個人是誰,很正常吧?她將那枚玉牌貼身放置,隨時拿出來瞧一眼,我從未見過她對誰露出過那樣的神情——你盡可將我的疑惑當成對她的關切也好,好奇也罷。”

柳海棠如遭雷劈,楞楞地站在原地看著他,也不掙紮了。

白清閑終於發覺了柳海棠的反應很奇怪。

她好像也並不知道這段關系。

同時認識這兩個人,但是並不知道他們之間有這種關系嗎?

柳海棠的嘴唇動了動,徒勞地問:“你確定,那枚玉牌寫著‘紫照’兩個字?”

白清閑說:“我確定。難道連你也不知道嗎?”

莫非唐姣把所有人都瞞了過去,唯獨不小心被他瞧見了?

他心中暗嘆失策,松了束縛住柳海棠的鎖鏈,聳了聳肩,說道:“是我失禮了,既然你並不清楚此事,我也就不再問你了,你今日是來辦理離職手續的吧?有緣再見。”

說實話,白清閑看柳海棠這個反應,也不覺得她會去找唐姣對峙。

至於理由大概和他差不多,為了維持這段關系,他們都必須保守秘密。

本來他只是好奇,現在一看到柳海棠的反應,他就不得不繼續查下去了。

那個人的身份應該不簡單。

他想,柳海棠到底在懼怕什麽、慌亂什麽呢?

難不成那個人的身份還是不能說的秘密?說出來就要死?

白清閑兀自沈思著離開了,剩下柳海棠還站在原地。

她著實被震驚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小師妹怎麽會跟大師兄有這段關系?

柳海棠從來都沒想過。

她先想,原來小師妹喜歡大師兄這種類型。

然後想,大師兄呢?他對小師妹的處處關懷是否帶有師兄妹以外的感情?

最後想,一個是她那溫柔體貼的師兄,一個是她那惹人喜愛的師妹,兩個人她都很親近,也不能說是不登對,若他們不是師兄妹,柳海棠肯定支持的,可偏偏他們就是師兄妹,而且還都是合歡宗的,這意味著他們不可能在一起......因為合歡宗禁止內銷。

此後,柳海棠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合歡宗。

她幾度想要用符箓聯系唐姣,又幾度放下符箓,難得露出憂郁的神情。

過了一段時間,柳海棠肉眼可見的萎靡了許多,去找李少音討了幾壇桃花釀。

李少音一邊吭哧吭哧挖土,一邊關切地問她:“我很少見到你借酒消愁,不會是遇了情傷吧?要不然我跟你一起喝?反正我今天沒什麽事,一個人喝酒實在太孤單了。”

柳海棠搖頭:“跟江赴亭沒什麽關系。”

李少音追問:“那是怎麽了?”

柳海棠卻不回答,兀自取了酒就走了。

她後來才發現柳海棠拿錯了酒,根本不是桃花釀,而是她珍藏多年的千夢酒,這酒即使是神仙也得一杯就倒,李少音留著多半是揣了小心機的,準備拿來灌下一任道侶。

李少音心道“壞了”,說不清是珍惜酒還是擔心柳海棠,連忙追至她的洞府。

等她找到柳海棠的時候,這人已經醉得不省人事,歪歪扭扭地扒著酒壇,還要接著喝,李少音趕緊摸出個清心符在她額前一貼,作用不是很大,柳海棠還要傻笑著把頭伸到酒壇口子上,要掉下去似的,李少音不得不把自己的寶貝千夢酒從她手裏頭搶出來。

她舉著個酒壇,場面一度非常怪異,堪比林黛玉倒拔垂楊柳。

一邊舉著,一邊躲閃,喊道:“柳海棠你又沒受情傷,在這裏發什麽酒瘋?”

柳海棠嗚咽道:“比、比情傷更甚。”

李少音說:“那你說,說出來心裏就好受了。”

柳海棠不住地搖頭,咬緊了牙關就是死不交代,伸手還要去奪酒。

李少音想,對不起了,江赴亭,你應該是很大度的人吧,我也是萬不得已。

她把酒壇收入百納袋,伸手撈住柳海棠,用手臂把她禁錮在懷裏,不等她掙紮,又趕緊摸了個消力符貼在她臉上,這下子她臉上就掛著兩張符了,被風吹得一掀一掀的。

李少音好歹是七階後期,這種程度她還是能收拾的。

柳海棠被禁錮著,動彈不得,默默地停止了掙紮,半晌忽然哭起來。

她一直都有這個毛病,喝酒就掉眼淚,所以李少音才提議一起喝酒的。

李少音心軟了,看著比自己年紀小了一點的師妹,捏了捏她的臉頰:“怎麽?”

柳海棠:“小師妹......”

李少音一驚:“小師妹出事了?”

柳海棠搖頭,又哭道:“大師兄......”

李少音又一驚:“大師兄出事了?不對,他不是在閉關嗎?”

柳海棠只是搖頭,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就是眼淚在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李少音用袖子給她擦了擦眼淚,無情地說道:“我要用吐真符了。”

柳海棠連滾帶爬地就要跑,可惜消力符貼在臉上,酒意又將四肢釀得癱軟,沒等站穩就被李少音追上,“啪”地一聲在後腦勺上貼了個吐真符。

要是別的事情倒好,李少音也不至於這麽做。

問題是,事關她最可愛的小師妹,還有她最敬重的大師兄。

這就不得不好好盤問一下了,萬一他們兩個出了什麽事情可就糟了。

李少音拉住柳海棠,將她旋了個圈,面向自己,問:“他們兩個出了什麽事?”

柳海棠驚恐地聽著自己的聲音像連環炮似的劈裏啪啦地把該隱藏的事情往外吐。

什麽小師妹心心掛念大師兄啦,什麽她雙修對象因為這個事兒嫉妒了,什麽當局者迷,局外者清啦,又將之前他們兩個的相處方式一一分析,竟然把邏輯捋得非常通順。

末了,她還說,大師兄經常穿在身上的那件外袍,聽嬋香子說,是唐姣做的。

李少音:“......”

她幹巴巴地笑了一下,說道:“或許是誤會呢?江赴亭的前未婚夫不也——”

說到這裏,她忽然頓住了。

因為李少音想起來,起先小師妹對大師兄其實是有點若有若無的疏遠,她不是那種扭扭捏捏的性格,卻不太好意思面對大師兄,這是為什麽呢?

她又將記憶往前推,群門宴的第二日,她詢問了一下唐姣昨夜的收獲,唐姣的回答是:“嗯,雖然我們對彼此都有好感,但因為身份這一層......”

身份?什麽身份?

到底什麽身份才會成為阻礙?

李少音都敢闖入佛門重地找道侶,還有什麽事是比她更嚴重的?

她捂住臉,終於將種種不對勁串在了一起。

群門宴的那天晚上,如果她記得不錯,大師兄正巧出關,於是也赴宴了。

唐姣說的所謂“身份”成為阻礙,原來指的是他們都是合歡宗的弟子這層身份!

現在回想起來,小師妹所說的喜歡的類型,指的不就是徐沈雲嗎?她竟然還拿這個開過玩笑,對小師妹說“大師兄就是你喜歡的類型,你可以見一見他”這類的俏皮話,結果人家早就差點有一腿了,也不是第一次見面,從始至終蒙在鼓裏的就是她自己啊。

李少音頓時感覺心臟怦怦直跳,也顧不得還在那裏吐苦水的柳海棠了。

她哆哆嗦嗦摸索出符箓,聯系唐姣。

不經意擡起頭,卻睜大了雙眼,一時忘記了手中的符箓,只是怔怔地看著天際。

血色的光芒蓬勃生長,如同斑駁的蛛網,映照在她的眸子裏。

符箓那端很快響起唐姣的聲音,清脆明亮,“怎麽啦,李師姐?”

“沒什麽,我只是想問你最近在藥王谷過得如何了,知道你一切就好便安心了,你在藥王谷跟著珩真君好好修習,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不要離開,唐姣,你千萬記住。”

唐姣聽得莫名:“什麽?”

夜風寂靜,她聽到李少音的聲音夾雜在尖嘯的怪異聲響中。

今夜的合歡宗似乎與以往不同,很熱鬧,她甚至聽到了李裳眉在喊李少音。

李少音不欲與她再多說,慌亂地說完這些之後,便切斷了聯系。

剩下唐姣一個人坐在藥王谷的寢居裏,怔怔地盯著手中沒有了聲音的符箓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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